的雄文请水兵们把衬衫的下摆塞进裤子里去。令他大为吃惊的是他的请求竟然被接受了,耷拉在裤子外面的衬衫下摆一个也没有了。他怀着一位作者的骄傲与激动的心情将他的告示反复读了多遍,确定自己具有动人心魄的文学天赋。他太乐观了。那些像狼一样聪明的水兵们深知那命令的来源,他们是在小心翼翼地跟他们的新舰长周旋呢。因为“凯恩号”军舰碰上好日子了,有一段在珍珠港执行任务的日子是太平洋海军所有驱逐舰上的水兵们梦寐以求的。它意味着食品储藏室里有新鲜的水果,有牛奶、冰淇淋和牛排,外加夜晚在火奴鲁鲁的酒吧及背静小巷里的寻欢作乐。谁都不想为了享受那点把衬衫下摆耷拉在裤子外面的小自由而被禁闭在军舰上。
可是,有一天,蔚蓝的天空转成了浅灰,继而又转成了白蒙蒙的大雾,于是航道上一声声悲凉、恼人的雾警号角声此呼彼应,而当时的时间是8点15分。从舰桥上几乎连舰艉上的吊车都看不见了,越过吊车,更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奎格舰长已在舰桥上来回转悠了一个小时,嘴里一直在嘟嘟哝哝地说着什么。此刻,他终于厉声说:“靠边进入航道。”
不断地发出雾中警号,发动机减到最低速度“凯恩号”军舰倒退着进了航道。码头完全被湿度大得要滴水的浓雾吞没了。这艘瞎子似的军舰在不见一物的大雾中漂移着,剧烈地摇摆着,而它四周的雾角声似乎突然大了起来。它们的咆哮声、尖叫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就像暗室里蟋蟀的鸣声一样,难以确定哪一个声音发自哪里。奎格在军舰的两翼之间来回奔跑,两眼使劲地看那些湿淋淋的空白的窗户和军舰后面的大雾。他的嘴微张着,嘴唇在颤抖。“闪开,别挡我的路,该死的!”他在左舷上对威利大叫道,这位少尉连忙向后跳开。
猛然间,一声炸雷似的轰鸣凌空而来,这一巨大的雾角声显然就来自“凯恩号”的头顶上。威利受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以至于咬他自己的舌头。就在此时,奎格发疯似的从他身旁跑过,嘴里大吼着“全部发动机停车!谁看见那个东西了!它在哪儿?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看见什么东西吗?”他一再地从威利身旁跑过,疯子般的在舰桥上跑了四圈,每次都在轮机房那儿停一瞬间,拉响雾警号角。那巨大的雾警号角声又响了起来,一个影影绰绰的庞大的船影显现出来了,原来是一艘油轮,从雾中缓缓而来,贴着“凯恩号”的舰艉驶过,又消失不见了。
“啊呀我的老天爷!”奎格长长地嘘了口气,停住了在威利身旁奔跑的脚步。他走到海图室门口。“领航员,说说现在走的是什么航线?见鬼,怎么停住了?”
戈顿吃惊地从正在看着的海图上抬起头来。现在从这里往前的航向是220度,直达靶标修理基地。奎格对此和他一样心知肚明。“是,好的,长官,我——”
“什么‘是,好的,长官’,你是什么意思?现在的航向是什么?”这位舰长用拳头捶着铁舱壁喊道。
戈顿瞪眼看着他答道“长官,我以为您在我们掉转船头之前不需要知道航行——”
“掉转船头?”奎格叫道。他怒目盯着戈顿看了一会儿,跟着就冲进驾驶室向轮机及舵手下令掉转船头。随着螺旋桨的反向猛转,顿时,这艘扫雷舰立即剧烈地颤抖起来。黑色的陀螺仪罗盘上那一圈发光的绿色数字嘀嗒嘀嗒地走着,指数不断地增加着:95度,100度,105度,120度,150度。奎格眼睛注视着罗盘看了一阵。之后,他对舵手说“航向每变20度报告一次。”接着便跑出去到了舰的翼舱。马里克两手紧紧地抓着舷墙,正使劲儿地往雾里张望。此时,已可看见军舰周围两三百码以内的水面,头顶上的茫茫白色已变得明亮耀眼了。
“我看雾要散了,长官。”这位海军中尉说。
“是该散了。”奎格喘着粗气悻悻地说。
“航向180。”那舵手喊道。他名叫斯蒂尔威尔,是海军准尉的助手,二等准尉,高个子,一头浓密直立的黑发,孩子气的脸面透着机灵敏感。他叉开双腿站着,紧紧抓着舵轮,眼睛盯在陀螺仪上。
“我看我们今天也许还能从这里走出去,”奎格说。他向领航员喊道:“前往港湾闸门的航向是多少,汤姆,220?”
“是的,长官。”
“航向200。”那舵手高喊。
雾警号角的长鸣声越来越少了,军舰四周大片大片的黑色水面此刻也能看得见了。“我敢说她已经到了进入港湾的航道上游了。”马里克说。
那舵手又喊道:“航向渐渐地快加到220了,长官。”
“你说什么?”奎格怒吼道。他窜进驾驶室,责问“谁给你的命令要你逐渐加大航向的?”
“长官,我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给你薪水不是要你来自作主张的!”舰长尖叫道“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要再动脑筋了——求你了!”
那舵手的两条腿直发抖,两只眼睛鼓得似乎要跳出来了。“嗯,嗯,长官,”他喘息着说“要不要我再往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