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地铁上还自以为是地吐槽学校的同学们只关心放假和网红,不在意公众号的文章,结果傻瓜竟是他们自己。
不过,不完全赖他们。不管是班级的qq群还是微信群,都没有人讨论那篇文章,文章的点阅量信息也不准确,天真的他们难免有那样的想法。
梁承礼吃完米粉,给梁晋发微信:妈妈走了吗?她走以后告诉我。
梁晋许久未回消息,梁承礼心想她大概还在。他时常听见那些离婚的父母对子女有同一套说辞,不外乎是即使爸爸妈妈离婚了,对孩子的爱不会变。梁承礼素来不以为然,唯独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有几分相信是真的。
这究竟是不是“爱”,其实他说不好,不过“在乎”是毋庸置疑。
梁承礼在店里买了一瓶豆奶,一边喝一边给赵劲桐发消息,问后者关于那篇文章的观后感,以及他是否听见别人的评论。
与此同时,他把已然向父母要求要转文科的事告诉了叶锦程。
这无疑让叶锦程震惊万分,他秒回了梁承礼的微信:你说了?为什么那么突然呢?
因为一时冲动?梁承礼苦笑。他知道叶锦程所说的“突然”并非决定突然,而是指宣布的时机。
梁承礼按着语音键说:“我妈过来,和我爸吵架。呃,也和我吵架吧。反正我们三个人吵成了一锅粥,很搞笑。我干脆就说了。”消息发送成功,他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他看见叶锦程“正在输入”,想了想,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输入”还在继续,不知道叶锦程在斟酌些什么。
不久,叶锦程的回复是:那我也现在去说吧。
读罢,梁承礼惊讶地眨了眨眼,心道这才是真正的突然吧?他还没想好说什么,唯恐此时叶锦程已经去了。而赵劲桐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接沓而至,梁承礼暗想不管是打字还是说话都不可能那么快,点开对话窗口一看——
果然,身为教导主任的儿子,赵劲桐通过某种渠道也看见了那篇文章待审核的评论。他截了图,全给梁承礼发了过来。
梁承礼没来得及一一点开原图,赵劲桐一句话总结道:兄弟,情况不妙啊。
确实不妙。
平时,梁承礼上网,打开一些热门话题的讨论区,确实常常看见很多“恶评”,或尖酸刻薄,或冷言冷语,也有恶毒污秽的言论,令他难以相信那样肮脏的话语是从嘴里吐出的。
那些话,他哪怕身为旁观者看了都觉得心寒,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锥心的痛伴随着荒凉的无辜,奇妙的感觉悄悄袭击着梁承礼的神经,从未有过的抽离感同时却伴随着无比的真实,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身体被狠狠地掏了一番似的。
这一个个不认识的网名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面孔?他们认识他吗?假如不认识,他们是怎么通过一篇文章咬定他是一个怎样糟糕的人,然后选择用最难听的话语咒骂他呢?
更令梁承礼感到吊诡的莫过于这些慷慨激昂的语句里,他读不到许多和这篇文章有关的信息。仿佛他们看的和他写的不是同一篇文章,梁承礼很难想象是怎样的思考方式,才会通过相同的文字读出全然不同的感受。
所以,他明明知道这些话是在骂自己,却又感觉不是自己,如同分裂了似的,难不成他们所说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他?
梁承礼的脑袋嗡嗡作响,想起廖惠汝所担心的:等他再回到学校的时候,极有可能会遭到校园霸凌。
这样下去还能好好读书吗?家长的关心无可厚非,希望他选择原本更稳当的道路也是理所当然。
他逐一翻看这些截图,突然,一条评论映入眼帘:他男朋友也不是什么好鸟,上次彩虹社的人要贴海报,他男朋友冲上去就撕。听说过恐同即深柜,第一次见出柜还恐同的。
读罢,一股火从梁承礼的心底冒了出来。他咬着牙忍耐,想着这些人的辱骂有没有可能是违法乱纪,能不能通过法律的手段惩罚他们?
可他知道没有。别的不说,这些评论“被审核”着,根本没有进行传播,如果不是通过后台看见,梁承礼压根不知道有这些内容。
许是他太久没有回复信息,赵劲桐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赵劲桐担心道,“你还活着吧?”
这没正经的问候把梁承礼气笑了,凭着一股意气回答道:“好得很。黑红也是红啊。”
“心态这么好?不愧是你。”他咂嘴,“但不行啊,回学校怎么办?群里那么安静,可想而知不知道是在哪个小群议论着呢。”
赵劲桐果然和他有同样的猜测,他如实说:“我和我爸妈说,打算转文科了。”
“文科班就没有你的‘读者’了?”赵劲桐说完才反应过来,惊叫道,“转文科?!为什么?你没搞错吧?!”
梁承礼沉了沉气,说:“没搞错。我投稿以前就知道一定会被骂了,只不过没想到会骂得那么难听而已。多多少少算是意料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