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佩挺着胸膛坦然迎上他幽深探究的眸子,嘴边挂着淡然的微笑,殊不知后背上衣衫已然湿透,贴着身子难受得很。
银烛高烧,烛火幽幽摇曳,幢幢光影映在帷幔上,漫起浓浓的情愫,却又道不分明。他在烛火中的神情忽明忽暗,昭佩别过头招呼曼儿取了酒杯亲自为他斟满。
那碧绿莹润的夜光杯中注入琥珀色剔透的佳酿,顿时激起一股香烈。昭佩挥手遣了曼儿退下,笑意点点托起了酒杯递给他:“我们共饮如何?”巧笑嫣然,不饮也醉。
萧绎亦是嘴角含笑,接了杯子不紧不慢放了下来,缓缓道:“先吃些菜吧。空腹饮酒总是对身子不好。”
昭佩脸上神色莫名一松,点头应道:“也好。”说着持了玉筷吃了几口,“这些兰陵小菜我有好些年没有尝过了。里面有一股家乡的味道,真想回家乡看看。”
“那便多吃些。”萧绎随便应了句,他无心于这样的前戏。
“你国事太繁重,操劳的太多了。也要多吃。”昭佩一面说一面为他布菜,脸上满是关切。他胸口微胀,自嘲笑着,若是这样的场景放在早些时候,若是那时便是这样该多好他别过头不去看她,气氛有些僵,室内只有他们二人,昭佩时而讲些话却又在他不冷不热的应答中停了下来。
她看了看滴漏,已经不早了。思忖了片刻还是举起酒杯笑着递给他:“喝些酒吧,这酒味道不错。”
“哦?是吗?”萧绎闻言挑眉,顺势接过了她手中的杯子无意中却发觉她的收在轻微的颤。那眼中翻动着诸多的情愫,又在强力自持着,颇为滑稽。
他似笑非笑地凝望着她给他的酒,勾起唇角:“果真是好酒,色泽清润,酒味醇香。如此好酒,佩佩不喝吗?”冷眸一扫,昭佩坦然接受,淡淡回道:“自然是您喝罢,佩佩才能喝啊。规矩破不得。”她笑得艳极,秋水双眸流转着摄人魂魄的光。萧绎举起酒杯苦涩一笑,目光落在那张脸庞上。恍然间,似看见了尚且年少的她,自得快意,清澈的眼春意横生,满面春色足以浸润每一个人的心。而光华逝去,他们都在老去,那颗年少青涩的新染了尘埃,被敲碎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透过那双含笑莞尔的眼,他所见的只是凄然和疲惫。没有爱意,没有恨意,空到让人心痛。
萧绎呼吸有些困难,似有巨石压在胸口。
他不奢求到了今日她可以原谅他,更不曾想着今日之宴。她的绵绵情意之下确实曼珠沙华诡异的鲜红。正等着他,逼迫着他!
他牵扯着嘴角,却无力再展现任何的微笑了。“佩佩斟的酒,我怎能不喝?”一字一顿,他将每个字都拉得极长极沉。他垂下了眼眸看着杯中泛起的粼粼的光,像是何人的泪花,何人的嘲弄?想他赢得了天下,可终究无法赢得一个女子的心。他终究还是输给了萧统早知道,就不赌了。
忍着喉中一股一股的腥甜之意,萧绎慢慢将酒杯凑到唇边,同时抬眼看向她。深邃的眸,又不甘有自嘲还有无法抹除的爱恋。既然,她想要他的命,给她便是。就算是还了债,今后再不相欠
昭佩一直保持着温暖如春风和煦的笑,隐在宽袍中的双手却紧握成拳。她含笑望着他慢慢凑近酒杯,兀自念着:“徐昭佩,你一直恨着他,不是吗?你不是一直盼着他死,你恨他。”
可是为什么心在隐隐作痛?耳边是他的轻喃,是他的冷嘲热讽,是他的玩味调侃他在那碧波之下,绿叶之中笑着唤她“盛莲”。
近了,近了,他的唇已经碰到了杯沿。极度紧张忐忑中,她浑身冷汗连连,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每一个动作。而萧绎,却蓦然抬眸看来。灯火闪烁,掩不住眸中瞬间展露的凄然与绝望,自嘲轻叹。那只原本熠熠生辉的眸子透过层层山川看过来,似在质问,问她为何,为何?暗淡无光就如同另一只眼睛
钝物进入心扉,瞬间抽离了她所有的力气。昭佩在他这样的眼神中彻底的沦陷了瘫软了,她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这样的话语,他都知道!他一切都知道!
可他为什么不揭穿?不阻止?他说:“佩佩斟的酒,我怎能不喝呢?”
昭佩恍然后悔了,那是七符啊,那是那个唤她“盛莲”的七符啊!
萧绎见她呆然的模样莫名笑了,仰头欲饮。却只听“砰”的一声,玉杯被昭佩挥手打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那佳酿洒在大理石地上,竟忽然变得鲜红如血。
昭佩甩了袖子瘫坐下来,一面剧烈的喘息一面自言自语:“不可以不可以”她愣愣对上萧绎沉静似水的眸子,脸上两行清泪滑落。
哀极,痛极,伤极。昭佩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在那一瞬间,根本无法看他死去,死在自己手里。在那一瞬,她宁可死的是萧统,在那一瞬,她宁可放弃自己。“不我恨你”昭佩摇着头从坐上爬起来,发髻微散,衣衫松乱,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愣愣瞪着一言不发的萧绎。
门外守着的乔宇和曼儿听见室内传来响动以及昭佩的悲鸣连忙进来查看,却见到眼前这幅场景,顿时惊呆了。乔宇望着递上那鲜红的酒渍,愣愣开腔:“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