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承载了许多人的思绪,载着独属于这片墓地的悲凉盘旋而上,而后落到了苏珉沅的脚边。
苏珉沅不知道边榆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准备了这个地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准备这个地方,他不知道边榆这五年里在这片土地上究竟遭遇了什么,只在简程的嘴里听见一句轻飘飘的“唐林摔死在边榆眼前”。
短短几个字,旁观者听见不过唏嘘几句,永远体会不到当事人的心情。边榆是爱玩混账,却不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再强大的人看见亲妈摔死在眼前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所以边榆到底是怎么从哪强大的冲击里走出来的 ?
苏珉沅回忆重逢后的种种时,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边榆如今的违和感是从何而来。
他以为是因为边榆对他的排斥,才在见到边榆时感觉到了说不出来的感觉,现在想想,边榆从回来起就不如从前有生机了。他好像拖着最后的一点电量,慢慢做着最后想做的事情,将边博义藏起来的事情翻到阳光之下,然后和苏珉沅厮混了两个月。
哪件事是边榆的惦念?是边博义还是自己?
如果一切尘埃落定呢?他会不会……会不会躺到这片土地里?
怪不得边榆不在乎桦旌的产业,不在乎股份,更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牵连,他从一开始就打算什么都不要了。
方方正正的墓碑成了一把风里的剑,将苏珉沅的心脏刺得血淋淋。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犹豫之下,苏珉沅接了电话,开口时他才知道自己嗓子竟然沙成了这样——
“喂?”
“喂个屁!苏珉沅你特么现在在哪?你是不是在巴黎?边榆现在去机场你赶紧把他拦下来,千万别让他回国!”
苏珉沅眉头一皱,又看了一眼手机确认来电不是骗子。
“他在家睡觉……”
“睡什么觉,他现在去机场了,苏珉沅你特么有点良心就把他拦下来!”程宗崇的声音已经破音,十分急迫地骂着,甚至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边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连自己都不爱却爱你爱疯了你知道吗?你知道个屁!你他妈还有点良心就将他拦下来。”
边榆喜欢他喜欢疯了?苏珉沅确实不知道。
不,他只是假装不知道。
恍然见,苏珉沅隐隐透过时光听到了六年前的声音——
“沅哥?”
“沅哥。”
“沅哥……”
耳边还有程宗崇的骂声,断断续续听不全,而苏珉沅此时却如梦方醒一般,转身快步向外跑。
苏珉沅对巴黎的街道不熟, 时间越久苏珉沅的心情越是焦躁,终于看见机场标识时简程来了电话,说边榆确实在那片墓园买了墓地,原本买在唐林旁边, 但是后来改到了角落。墓园原本不想给他换, 毕竟两个位置价格差很多, 后来边榆表示不用退差价,这才同意。
苏珉沅安静地听着简程平铺直叙的声音, 简程动作很快,这才过去二十多分钟。
简程说,边榆那时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也不是没有人给自己买墓地, 园区的人没有多问,只当边榆可能得了医治不好的病, 顺便安慰了几句。
车辆停稳,苏珉沅留下一句:你继续查查别的,唐家一并查查。
说完下了车, 赶忙往候机大厅跑去。
简程原本还有话说, 苏珉沅全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夜里的机场依旧热闹,来来回回拖着行李箱的、送人的, 成了一排排人墙阻挡着苏珉沅前进的路, 他没有回小楼确认边榆是不是真的到了机场,电话一直打不通,苏珉沅甚至不知道边榆是不是已经上了飞机。
牌子上无数个航班可以转机国内去,候机大厅像一望无际的汪洋, 苏珉沅此时的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
就在他打算直接找工作人员播报找人时,视线流转间在长椅上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人一身漆黑, 头上盖着一条青色的毛巾,很眼熟,苏珉沅今天刚见过。
似乎在回应着边榆曾经的话,缘分这个东西经常在不经意间牵扯出两个人冥冥之中的千丝万缕的关系。
世间偌大的机场,一个不经意的转头。
毛巾到底有些薄,光挡得不怎么严实,苏珉沅刚靠近椅子上的人就动了。
毛巾稍稍滑了一点,很小的动作后再次归于安静,苏珉沅叫他:“边榆。”
先是轻微一颤,紧接着边榆低下头,毛巾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腿上,边榆却没有看过来。
“要回国?”苏珉沅问得自然,好像他并不是专程过来寻人,只是一次意外的偶遇,打着不咸不淡的招呼。
边榆缓了一下,紧接着问:“你怎么阴魂不散。”
苏珉沅丝毫没在意自己走哪跟哪的阴魂样,坐到边榆身边:“刚到就这么急着走?”
“你没别的事情吗?”边榆是真的很奇怪,“你下午不是办事去了?”